TEIKOKU SIGNAL STATION

「既无记忆,也无一物」

砂金【井铃】

“金色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现实向。存在令人不适的情节,请谨慎观看。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而已。

井上在出租车后座醒来时,正值夏日黄昏最鼎盛的时刻。夕阳锐利的颜色刺进车窗,井上被这把黄金铸成的利剑穿透了。

头还是痛。梦的残像融在疼痛里,随太阳穴旁的血管朦胧地跳跃着。

她梦见自己和藤吉夏铃一起躺在黄昏时的河滩。河滩上除了她们,就只有遍地粗粝的河沙。夕阳下,河沙反射着阳光,一粒一粒,如同砂金。

井上坐起身,望向身边的人。藤吉还是金发,脸向河那边侧着,安静地沉睡。河水一波又一波地,缓缓爬上河滩,濡湿她的发尾。

“夏铃?”藤吉只是平稳地呼吸着。井上轻轻拍了拍她,她没有醒来。

不知为何,井上害怕叫醒她,只好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就看见细砂被河水推上来,漫过她的发梢,然后停在那里。一点点地,越积越多。砂金在她的发梢闪闪发亮。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藤吉夏铃。

“快来。”一点亮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就是增本刚发来的消息。

井上望了一眼前方不知堵了多远的车流。从醒来到现在也有几分钟了,车子挪动了可能还不到二十米。司机点开导航上的弹窗看了一眼:“好像是前面出了很严重的事故。”话音落下时,计价表又跳动了一个数字。

“路上堵得厉害,估计还要一会。”井上回复道。

屏幕上迟迟没有显示“已读”,井上按熄了屏幕,罕见地焦躁起来。夕照透过玻璃,直射她的侧脸。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因此,照在她脸上的这半边日光便显得愈发灼烫。

仿佛想要逃避这热度,又可能只是因为头痛,井上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暂且避开那道光。她闭上眼,像是这样就能逃进黑暗里,眼前却毫无预兆浮现起多年前拍摄隙间风よMV时的景象。

那时藤吉夏铃还是黑发,未点燃的火堆前也一片黑暗。她们试了试接下来的拍摄中要用到的舞步。那是冬天,黑暗严冷,脚下的沙土宛如黑暗的粒子,被踏得沙沙作响。

准备正式拍摄,火堆点燃了。须臾间,火焰猛然蹿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隆隆涌进这片黑暗里。这样的大火一生也许只能见到一次。

“真美啊。”那时,井上听到藤吉说。转过头去,看到她定定地注视着火焰。那场火莫非到后来也还在延烧吗?

后来,藤吉染了金发。小池前辈一走,她就是舞台上唯一的金色。不用多用力寻找,就能看到一簇火焰摇曳着。后来因为曲目的需要染回了黑色,再后来,不知为何又染成了金色。

独自去自贩机的路上,井上和从医务室回来的藤吉擦肩而过。

“又是金发?”两人今天居然还是第一次碰面。

“嗯,金发。”

“很适合你。”条件反射般表达了认可,井上再问,“为什么突然又染回金发了?”

藤吉似乎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要喝点什么吗?”井上打算先去自贩机那边。

“我要毕业了。”藤吉突然说。“诶?”井上没料到这个答案。她们站得有点太近了,彼此的小指在身侧悄然贴在一起,而井上甚至没能察觉。

“为什么要告诉我?”井上还是忍不住问了。不问原因,而是要问这个吗?

“不可以告诉你吗?”藤吉看着她错愕的样子,笑了笑,“我想喝可乐。”她丢下这句,自顾自回休息室去了。

毕业演出上,井上看到,藤吉的金发在聚光灯下异常耀眼。她恍惚间觉得,藤吉夏铃的燃烧从这里才正要开始。

“五分钟之内再不来就和你绝交。”井上再睁开眼时,看到增本发来了这样的消息。消息发送的时间刚好是五分钟前,而车子大概只往前移动了一百米吧。

“???”屏幕上又跳出三个问号。井上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回复道:“还堵着呢,至少还要20分钟。”

“跑过来!立刻马上!!”井上都能想象出增本的指尖是如何恼怒着啪啪作响地打上这几个感叹号的。

要跑过去吗。井上的头比刚才疼得更厉害了,左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焦躁仿佛要从那里炸开来了。

“您要不要先下车?这旁边就有地铁站,只用坐三站就能到医院附近了。”司机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焦躁,便这样建议着。

井上摇摇头:“不用了。”她没法就这么踏出车外。

藤吉夏铃毕业后,二人失去了联络的契机,谁也没有再收到过对方的消息。在那之后的两年里,井上和增本也先后毕业。那段时期里,藤吉的事业已经如日中天。人们称她为天才般的女演员,明明是看起来安静的人,到了镜头前却总能迸发出各式各样强大的能量。

就连被称为“敬业”的部分也是。藤吉夏铃似乎一直在工作,仿佛没有明天一般。受伤、病倒之类的新闻,井上听到过不止一次。每在屏幕上看到她一次,就觉得她又消瘦了几分。藤吉夏铃的事业心倒也并没有强到这种程度吧,至少井上是这么觉得的。可即使感到不对劲,她也没有干涉的立场。此外,井上毕业后选择了复归常人;如此,便更害怕见到已经远在天边的藤吉夏铃了。

直到今天,收到了来自已经成为电视节目制作人的增本的联络。藤吉在几天前的收录中突然昏倒,紧急送去医院抢救,目前的情况很危险。如果还想再见一次,最好抓紧这个黄昏。

“她第二次染成金发,是为了掩盖因为生病而褪色的头发,你难道不知道吗?”增本在信息里质问道。井上的确不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对一切浑然不觉。“太迟钝了。”增本说。

又过了一会,车流渐渐通畅起来。经过事故地点时,一切已经被打扫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井上只看见路面上一抹残存的血迹,独自映着夕阳,像是被丢弃在了这里。

“我很快就到。”井上给增本发去消息。没有回复。

“那边怎么样了?”没有回复。

“喂,回我句话啊。”井上迟疑了一下,还是删掉重新写了,“抱歉,我迟到了,拜托你告诉我那边的情况。”

头痛在信息发出的瞬间忽然缓解了。井上几乎在下一秒就收到了增本的回复:

“你不用来了。”

结局已经很明确了,井上也再清楚不过。可她却还是拨了增本的电话,仿佛只要不亲耳听到那几个字,事情就没有发生。她平时可从不这么干。

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掐断,直到最后一个,对面接起来,直接就是一句:“她已经走了。”

井上无言以对。“我早就叫你跑过来了,为什么不听?要是你早点…”对方在已经无法掩饰哭腔的时候挂断了电话。

是啊,要是我早点。

井上想起已经记不清是哪天发生的一件事。二期生的休息室还是吵吵嚷嚷的,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运营中的山崎游乐园吸引。井上回来得晚了一些,所以还没吃完饭。吃饭时坐在藤吉夏铃身边,对那时的井上是无比自然的一件事。

藤吉这种时候一般不会说什么,井上以为这次也是。她今天没有马上逃到医务室去,而是撑着头,望着山崎天又把增本绮良转了一圈。而井上吃完了最后一口便当,正一边擦嘴,一边盖上便当盒。

“要是以后也能和井上在一起就好了。”井上似乎听到旁边的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是这句吗?武元她们也加入了吵闹,我也该过去了吧。井上想着,站起身来。这么长一句话,不可能听错的。她没敢转过头去看藤吉的表情。藤吉后来没再提起过,井上也得以将它暂且忘却。

然后,忽然就到了今天。

今天,井上一个人坐在出租车后座。

她看到,车辆飞驰向前,仿佛正坠落向灿烂的日光,如同沙漏里,金色的细砂只向下流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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