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au 其三
1.
“你们只管在正面拖住敌人就好。我带五十人、不,二十人就够了,翻过敌军侧翼的函馆山,趁敌军军队调动的间隙,冲进敌军本阵,直取大将首级。”
沙盘上,三倍于己方的新政府大军的旗帜密密麻麻竖满了大半个阵地,直逼幕府军最后的堡垒五棱郭。若是没有奇谋,无论是攻是守,几乎都是败局已定。而森田望着这幅景象,一如往常的每场战役前,眼神平常得像是吃午餐时望着一碗味增汤一般,如此说道。
一年前,江户开城投降,西南雄藩主导的新政府入主天下,而新选组效力的德川幕府两百余年的统治也宣告终结。新选组由此分崩离析。松田局长遭到处决,核心成员大半牺牲或脱队,只剩下不到一半人选择北上撤退,联合对新政府不满的东北诸藩继续抵抗。
松田局长去世后,新选组一直没有正式选出继任的局长。松田さん是新选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领袖——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可着这一点。早期的核心成员中,如今也只剩森田、井上、武元、增本、幸阪这五位了。在松田局长和田村队长都离开了的如今,森田光就是新选组的旗帜。
只需跟随着这面旗帜,尽情战斗到最后就好。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大家其实知道这是个极其冒险的战术,知道奇袭敌军本阵的部队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知道这是一场终究无法获胜的战争。可既然森田都这样说了,我们就一定能赢——她们是如此相信的。
军议结束时已是深夜,借着深冬稀薄的月色,森田回到房门口,喂了自己的猎鹰ファビ丸几口方才的军议上顺来的肉干。她一直不回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的野总算沉不住气,踌躇着开口:
“森田さ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森田回过头去,见到最年少的队士有些焦灼地望着自己。是对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感到不安吧。森田这样想着,触了触的野紧张地贴在身侧、冻得有些发红的指节,半开玩笑地说着:“怎么,对天下第一剑客森田光没有信心吗?”
的野摇摇头,又怕森田会错意,立刻又点点头解释道:“我相信森田さん!只是…我之前说过,就算是到了世界末日也要一直守护您……所以,请让我也一起去吧!”
世界末日吗。不过,新选组的时代也的确要结束了。本该露出苦笑的,可森田见到的野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的神情,终究还是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我。不过,井上为了配合我的战术,要带着大部队拖住正面的敌人。我们的人数很少,恐怕会很艰难,还得拜托美青你帮帮她。”
至于舍身成仁这种事,我自己去做就好了。森田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劝的野离去后,森田拉开房门。进门的那瞬,黑暗的房间里,森田望见越过窗棂的月光恰好落在刀架上。
一年来,森田一直将那把刀带在身边,却从未将它出鞘过。它沉眠在刀鞘内的黑暗中,如今被月光照亮了一寸,如同睁开眼一般,越过空气里凛冽的寒气,和森田对上了视线。
森田常用的佩刀如今正挂在她腰间。刀架上的那把刀对于森田来说明显太长了。那是田村的刀。
森田忽然怀念起那把刀出鞘时的样子。那把素朴又厚实的,连刀铭都没有的刀,握在田村的手中,划开或是银白,或是鲜红的弧线时的样子。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复现的。拿到那把刀至今,森田还没有用它试斩过一次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森田拿上那把刀,走到仍然细雪纷飞的中庭,立起一卷试斩用的草席。过了今天,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握住刀柄,屏息凝神。刀出鞘时寒光乍现的一瞬,她朝草席利落地连斩两下,第二下迎身上前,若是敌人,此时腹部应已被一字斩开了。
不够快。森田摇摇头。她的刀对森田来说,太长也太重了,不合用。
草席这时才在森田身后裂成三段,落在雪地上。森田缓缓收刀入鞘,一口白气随着轻叹而出。
真想最后再看一次你的剑啊,田村保乃。
那夜,森田梦见自己带兵发起奇袭,趁夜翻越函馆山。她远远望见,有人跪在山巅的小佛龛前,双手合十祈祷。那人见森田来了,便站起来,朝她转过身。
在那几乎什么都没法照亮的残月之下,森田却清晰地望见她的脸,和她微微颤动的眼睫。月色黯淡,如萤火将熄;那双眼中却究竟是盛着从何处燃起的光,才能一直那样明亮呢。森田定定地望着那样的双眼。那是田村保乃,不会错的。
“等你好久了。”田村上前,接过森田手中的刀,“走吧,我们一起。”
2.
五年前,森田第一次见田村。那时的田村已经作为新选组的一番队队长扬名京都,无论是剑术还是人品都为人称道;她积极抓捕不法浪人,维护京都治安,成了许多民众心中英雄般的存在。那时的森田却因为做了“应该做的事”,被藩主驱逐出福冈老家,一路流浪到京都,整日在花街柳巷流连。谁能想到这个披头散发、浑浑噩噩的落魄浪人,就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剑客森田光呢。
总之,那是个森田记不清日子的、挥霍光阴的寻常夜晚。在她常去的某个酒屋二楼,森田懒散瘫坐在包间的阳台一角,身子斜倚着围栏望着楼下。祇园花街上寻欢作乐的人流,和那溢着脂粉香的暧昧的灯笼光,被围栏切分成一块一块,和着隔墙的乐声,幻戏般在她眼前放映着。森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在一旁伺候的两个侍女因为森田不怎么理会她们而觉得无聊了,自顾自聊着天,现在正聊到:“自从新选组来了,那些在祇园为非作歹的乡下浪人倒的确少了很多。”
另一个侍女摇摇头:“要我说啊,他们搞不好比那些浪人还要可怕哩。”
森田不接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拈起盘子里的咸鲸肉放进嘴里嚼着,又时不时拎起另一个盘子里切成小块的鲜肉,喂给站在栏杆上的猎鹰。
“ファビ丸今天胃口不错呢。”她夸道。ファビ丸抬头将整块肉吞了进去,扇扇翅膀作为回应。
“森田大人只顾着ファビ丸,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呢。”一个侍女见状嗔怪着,拉了拉森田的衣角。另一个侍女立刻接茬道:“天下无双的森田光大人,哪里会愿意理会我们这些佣人呢?”
森田听了,苦笑了一下,心想,事到如今,我不过是条丧家之犬而已。说到底,剑术再高,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愿再想,便转过头来,拿起一块咸鲸肉举在两个侍女之间:“要吃吗?”两个侍女争相凑上来,却闹得鼻尖相撞,谁也没吃着。森田哈哈一笑,把肉塞进自己嘴里了。
“抱歉,我今天有点累,让我一个人呆会吧。”见两人都有些失落,森田立刻朝她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又说:“明天我来的时候,一定要等着我啊。”
侍女们这才满意地退下。八铺席大的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森田的笑容冷却了。她望向通往隔壁房间的拉门;早在十几分钟前,她就察觉到了门后的气息。“久等了。”她朝门后的不速之客道。
拉门应声一开。浅葱色的羽织、袖口有白色的山形纹路,来人无疑就是那个新选组的一员。她将门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关上,在离森田两米开外的榻榻米上坐下,取下佩刀放在身侧。森田能感到她身上的戒备,但并察觉不到杀意。
“冒昧来访,在下是新选组一番队队长田村保乃。”来人意料之外的礼貌,森田也因此转过脸正视着她。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时,森田的目光中总会散发出隐隐的威势,寻常人和她对上眼时都肉眼可见的发怵,可这个自称田村的人只是沉静地望着她,看不出半分动摇。
她的身量比森田高出不少,比起寻常武人,身上多了几分罕见的清正之气,以至于屋角摇曳的烛光落在她的肩头时,房间里那暧昧的阴暗都暗自消减了几分。森田打量着她,从沿颈侧垂落的长发,打量到青筋隐现的手背,又看回那明亮地注视自己的双眼。啊,想起来了,这家伙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田村保乃啊……
“您就是森田光吧。”对方想必已经调查过她,此时却没在名字前加任何名号。这让森田莫名觉得满意。在森田被驱逐出藩后,曾有不少人循着她天下第一的名声找到她,无非就是想请她帮忙杀人,或是其他各怀野心的目的,而她自然是一个也不感兴趣。
不过这一次,田村的来意似乎不同,森田多少也能猜到。果然,田村的下一句便是:“前天夜里,您在花见小路附近,杀了今野屋老板家的次子——今野新之助,您还记得吧?”
森田当然记得。那家伙听了森田细数自己的罪状、下跪求饶的狼狈模样,和森田一刀捅进他的胸膛后、眼睛上翻的那幅令人厌恶的死相……森田的确很想忘记。田村作为新选组来找自己,无非是来兴师问罪的;既然她没有杀意,便是来抓捕自己的,然后把自己交给奉行所*处置。
“没错,是我杀的。”森田痛快地答道。对方已经找上门来,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但她绝不会束手就擒。不过,在拔刀之前,她有些不吐不快的事,就算说出来毫无意义也无所谓。
“你们只知道我杀了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该死吧。”森田说着,眼前浮现起那天自己去祇园另一家酒屋时,老板娘跪倒在她腿边,扯着她的衣裾哭诉的模样。老板娘视如己出、与森田相熟的侍女雅子,因为抗拒今野新之助的无礼亵玩,便被他抽起炉边的铁钳朝身上乃至脸上连连打去,直至重伤毁容。奉行所大抵早就收了今野家的贿赂,办案态度相当消极。老板娘那时倒也未必是在求森田主持公道,只是森田见了雅子那原本总向自己灿烂微笑着、如今却面目全非的容颜,心想:如果我的剑还能有什么用的话,也就是现在了。于是,那恶劣成性的家伙便在两天后倒在了她剑下。
森田向田村讲完这些事,又道:“至于今野家的长子又做过什么?你去问问他的上一任妻子就知道了,不过拜他家所赐,她已经死了。还有今野屋的主人,他在荒年哄抬米价的事情尚且不论,你知道三年前,他是如何逼得对他不满的伙计全家投河自杀的吗?不过,这些都是你们来之前的事了,想必你们也不会在乎吧。”
说完这些,森田一下痛快了很多。田村一直默默认真听着,待到森田说完,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毕竟她是新选组的人,怎么可能认同这种事,森田想。所谓新选组,不过是幕府的鹰犬罢了,号称维护京都治安,实则是为幕府排除异己。我杀人,他们也杀人,却只有他们的杀戮是正确的,这难道不荒谬吗?
森田想到这里,轻蔑地笑了笑,准备伸手去够身边的刀。可田村却摇摇头。森田一时没能理解这摇头的含义,便见田村从怀中掏出用布包着的什么递了过来。森田将布包打开,里面竟是两个发髻,根部断面整齐,显然是被锋利的刀具切断的。能被这样割下发髻的人,可以认为,他们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两个发髻的主人,一个是今野屋老板,一个是他的长子。正是他们找到了新选组,希望处置杀死他们至亲的凶手。可是,在我们找到凶手之前,他们已经被杀了。”田村说。
森田望向田村的双眼,那眼神居然是坦荡的。然而,那两个人若不是田村亲手杀死的,至少也是被新选组所杀。如此,森田在田村那样的眼神中,甚至能读出一丝责备。的确,自己早该在杀了今野新之助后,就把事情彻底处理干净的。森田意识到田村在提醒自己这一点,终于将身子完全转向田村,坐正了,将发髻重新包好,搁在田村面前。
“你说的事情,我们当然在乎。毕竟,新选组正是为了保护京都的民众才成立的。”田村笑了笑。她的目光事到如今也看不出一丝阴霾。又或许,这才是她的可怕之处。
有趣。森田想到这里,忍不住也露出微笑。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请你加入新选组的。如果天下第一剑客森田光能加入我们,那就太好了。”田村适时道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这时候倒搬出那个名号来了。如果拒绝,恐怕就会被当成杀死这三人的凶犯追杀吧。而且,这的确是自己行事不够彻底惹来的麻烦。可对方作为执法机构,却事实上支持着森田的行为,这在森田看来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倒无所谓,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有趣事上门,可不能放过。
森田饶有兴趣地看了田村一眼,又朝立在栏杆上的ファビ丸问道:“ファビ丸,你觉得呢?”ファビ丸用凌厉的目光审视了田村,朝森田鸣了一声。
“看来ファビ丸觉得不错,那我也只好同意了。”森田说着,见田村隐隐露出满意的神情,就想着:可不能让这帮人太满意;说到底,自己和她们可不算一路人。于是她又说:“不过先说好了,我是不会帮你们杀人的。”
(*奉行所:日本江户时代的行政和司法机关,负责处理城市管理、治安、司法和税收等事务。)
3.
加入新选组后的数月间,森田果真依自己所言,未曾加入任何一场战斗。以山崎为首的不少队士原本对森田的实力怀有期待,见她竟如此消沉,渐渐也生出微词。然而,田村却尊重着森田当初所言,始终纵容着她。
森田的打算是任由自己的技艺荒废,直到世人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才好。她未曾料想,自己的想法会在数月后的池田屋之战完全改变。
那一战前,人数捉襟见肘的新选组几乎倾巢出动。田村整好队,准备从驻地出发,路过在前庭闲坐的森田时,回过头来问了她一句:“要一起来吗?”
老实说,天天这样待在驻地无所事事,森田自己也有些厌烦了。而且,她还一次都没见过田村战斗的样子,实在是好奇。只要不出手就行了。她这样想着,就这么只揣着一把护身的短刀站起身:“行啊。”
这是令新选组名震天下、载入史册的一战。新选组以少胜多,以极小的代价挫败了攘夷派企图在京都放火、挟持天皇的阴谋,使京都免于焚城的劫难。
当晚,新选组分为两队,人数较多的一队由松田局长率领,前往被认为更可能窝藏着敌人的另一处地点。另一队则是由田村队长带领的几名精锐队员,目的地是池田屋。原本只是为了保险起见,确认池田屋没人后,再去松田局长那边支援的。没想到,敌人竟出乎意料地就在这池田屋内。
到达现场的如果不算上森田的话,只有田村带队的五人,兵力实在捉襟见肘。依照情报,敌方有二十多人,就这么冲进去的话实在太冒险。可田村更明白,如果放过这个机会,任凭敌人逃散的话,之后便很难再有机会将其一网打尽了。
躲藏在街角,田村隐约能看到池田屋二楼窗内人影憧憧摇晃,在此集会的攘夷派浪人们还未察觉到新选组的到来。她当机立断,命一人去通知松田队,两人把守住一楼的前后门,自己带着山崎冲上二楼,森田也跟着上去。
“天,你去西边,我负责东边!”田村朝山崎喊道,山崎点点头,毫不犹豫便冲向二楼西侧,田村则转身对付东侧的敌人。森田跟在她身后,只见狭窄的走廊上,三个浪人冲出里间,朝她喊杀过来,都被她斩于一两招内。
森田跨过敌人的尸体,见田村拦在自己前方,将纸拉门一脚踢破,冲入十六铺席大的里间。房内的敌人早已严阵以待,见到田村的身影便举刀冲了过来。田村被四面合围,有人绕过她朝森田冲来,森田向侧轻巧一闪避开刀锋,同时一个手刀劈在他肋下的痛处,那人立刻发出一声痛呼。
“如果我拔刀了,你早就没命了。”森田说着便转身抓住那人的后襟,将他往田村那边一推,“去帮你的同伴打她吧。”话音未落,森田又回首低身一避,恰好躲过另一个敌人的偷袭。她在低身位下一肘击中敌人侧腹,闪到敌人身后朝他猛推一把:“你也一样,去打田村保乃吧!”
田村本就在和两名敌人对峙,此时又被森田送来两人,一下被四名敌人围住。其他人有的犹豫不前,有的趁机逃向一楼,森田自然也不追上去,而是就这么靠在墙角,饶有兴趣地看着田村的方向。以一敌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的一番队队长,搞不好就要殒命于此了。森田这样想着,忍不住勾起嘴角。
敌人从四方缓缓逼近,田村周身的气场变得愈发锋锐;她单手持刀,刀锋在她身侧凛冽地闪着寒光。抓住正前方敌人松懈的瞬间,田村脚下忽然发力,身形迅速向前扑去。
先发制人吗。森田挑了挑眉,下一秒便见田村的刀锋抬手一扫;敌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腹部便霎时裂开一道口子,双目圆睁,僵立着倒下了。不等其他人做出动作,田村立刻双手握刀,顺势一个旋身,猛切向右侧敌人的脖子。敌人仓促举刀格挡,却哪里承受得住田村势如烈火的一击,连刃带人都被斩开了去。打得比预想中的还要精彩,森田觉得有趣起来。
剩下的两名敌人见状咬牙对视一眼,选择前后夹击。田村沉静地重整架势,却将刀尖微微沉向地面。啊,她在故意露出破绽呢,森田想着。她看得入迷,不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短刀的刀柄上。敌人果然中计,率先举刀欲斩。抓住敌人高举起刀的瞬间,田村的身体向前一倾,刀锋自下而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敌人的胸口立刻绽开一条血线。一瞬也未曾停顿,田村向后迅速一转,刀刀刃擦着后方敌人的侧刃削过,直接将那人的喉咙划开。那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田村,捂住喉咙向后踉跄退着;鲜血潺潺从他的指缝溢出,整个人布袋般颓然倒地。
攘夷派的浪人中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觉得胆寒。田村将刀上的鲜血振落,视线扫向还留在房间内的敌人,有人握着刀柄的双手立刻恐惧地颤抖起来。
森田的脑海中却还回味着田村方才的战斗。那样的剑,既果决,又迅猛,明明热烈燃烧着,却又能窥见一丝阴霾,如同烫金的火舌翻卷向漆黑的夜空。
真是精彩。她忍不住暗自赞叹。原来这就是田村保乃的剑啊。说不定,连我都没法轻易击败她……
想到这里,她分明一直袖手旁观,心跳却久违地雀跃起来。
此时楼外传来一阵骚动,森田听到松田和井上她们的喊声,看来援军已经到了。敌人们意识到局势不妙,立刻转过身朝阳台奔去。田村被一个留下断后的敌人缠住,见另一个敌人飞奔过自己身边,迅速回身喊:“森田!”
这自然是想让森田逃跑,毕竟森田说过不会帮她们杀人这种话。可是,森田此时已经完全改变了心意。她拔出怀中的短刀,一低身避开敌人的劈砍,迅速朝敌人的侧腹一个冲斩,那人当即仆倒在地。
森田又是一个箭步冲向逃窜的敌人。“别想逃!”她将短刀掷向一个敌人的后背。那人惨呼一声毙命,森田追到他身后将刀一拔。田村也追上来砍倒一人,剩下的敌人纷纷翻过栏杆从阳台跃下。森田立刻捡起旁边敌人的刀,跃上栏杆。她将刀朝夜空高高举起,刀刃一瞬间映着月光,将她的双眼照得雪亮。她露出一个爽快的笑,和田村对视一眼,下一秒便跃下阳台。
敌人有的逃向附近的小巷,有的被赶来的援军围堵住,不得不转身应战。森田笑着举剑迎敌,电光石火间,一个又一个敌人倒在她身侧。
剑有什么用?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了。但用剑的确很有趣。那么,何不尽情享受呢?
那带森田走上剑之道的最初的、纯粹的快乐,此时又回到了她身上。
田村也赶上来加入战斗。森田还记得,战斗结束后,田村对她说:“天下第一的剑,今后也多让我看看吧。”对上双眼的那瞬,森田确认,自己的剑被值得见证的人所见证了。
于是,森田将已经砍卷刃的刀往敌人的尸体边随手一扔,笑道:“好啊。”
4.
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森田便下定决心让她看看,这天下无双的剑,并非浪得虚名。于是,森田在那之后毫无保留地发挥实力,一跃而成新选组最为积极、战绩也最为耀眼的队士之一,直至获得大家的认可,当上了四番队的队长。那段时期,新选组也随着为幕府取得的一系列胜利而逐渐扩大规模,一路青云直上。这异常美好的世界令森田以为,自己能一直和田村一起,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守屋麗奈的入队,仿佛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划开一道小小的裂痕。在守屋参加新队士甄选的那天,森田和田村同在裁判席。森田没想到,田村居然被守屋的剑术所吸引,主动下场和她比试。二人的战斗确实精彩,而在田村击败守屋,回头向裁判席宣布守屋合格的那个瞬间,森田在她眼中看到了和池田屋那晚她看到森田的剑术时相似的喜悦。森田放在膝上的手暗自握紧了。
笠年,禁门之战打响,守卫皇宫大门之一——蛤御门的新选组和攘夷派的军势爆发了战斗。森田率领四番队,和田村率领的一番队一起作为敢死队,冲入敌人暴雨般的枪火,为大部队的反攻创造出了时机。森田单手持片刃,在敌阵中肆意挥洒,所到之处,敌人皆纷纷而倒。可是,田村和守屋在战场的另一片区域配合得异常默契。这明明是她们第一次配合,竟能默契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让森田觉得,她们创造出了独属于她们二人的空间,而把任何人都排除在外。敌人被逼退了,新选组获得了胜利,田村的目光却落在了守屋身上。
比起我的剑,难道守屋的剑更好看吗。森田这样想着,将刀上的血随便找了个敌人的衣服一擦,收刀入鞘。即使心里清楚,自己并非单纯为了田村而战斗,她竟也隐隐觉得不快。
这样的感情,莫非真是嫉妒?森田直到最后都没有认真想透这件事。
在那之后,二人之间变得有些疏远,至少旁人看来是如此。可当山崎忍不住向森田问起时,森田却惊讶道:“诶?我和她的关系可是一点没变。”
再之后的四年间,政局风云变幻,攻守之势也悄然逆转。西南雄藩主导的倒幕派逐渐占据上风,直至1868年在鸟羽伏见爆发的大决战,幕府军大败,新选组也损伤过半,残部乘船撤往江户。
森田侧腰被敌人的枪弹擦伤。倒不是多严重的伤,更多的是因为失落,森田才躺进昏暗的船舱里一言不发。船舱被海上的暴风雨摇晃着,森田合上眼,故意感受着伤口的疼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现在的战场,和森田还在老家福冈藩的时代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新政府军不仅大量配备新式步枪,更是使用了从英国购入的阿姆斯特朗式后装野战炮,而幕府军这边的火力则要逊色许多,新选组更是只有一门旧式青铜炮。新选组的剑士们缺乏有效的火力支援,只凭着一身胆气举剑冲阵,在敌方密集的枪林弹雨下死伤惨重,未能造成有效杀伤就败下阵来。纵使剑术高超如森田光,在枪炮面前,也很难取得优势。
剑的时代,莫非真如增本所说,要走向末路了?森田触摸到身侧熟悉的刀鞘,才稍许安下心来。越是如此,作为最后的剑客,越是要用剑战斗到最后。
在她这样想着的同时,田村正陪在重伤濒死的守屋身边,和森田仅有一墙之隔。次日拂晓,森田听说守屋活了下来。
回到江户后,新选组短暂整顿后,就在松田局长的率领下向江户的前哨甲府城行进,试图阻拦进逼的新政府大军,然而未能成功,敌军仍然兵临江户城下。时局至今已经彻底逆转,原本服务于幕府一方、拥有大义名分的新选组,一下成了倒行逆施的反动派。若是继续战斗,也无法和时代潮流抗衡,还会使得被卷入战火的民众成为无意义战争的牺牲品。这违背了田村入队的初衷。因此,田村打算离队的传闻,如今已不再是传闻了。
森田不知田村是否已经和松田局长谈过此事,总之,在那个夜里,她拉开田村的房门,看到田村将正在看的书放在膝头,抬眼望向她。从那个眼神里,森田无需开口询问就读出,田村的去意已决。
“先说好,我可是会一直留在这里的。”森田记得自己坐下后,跟田村说过这样的话。剑的时代、新选组的时代,的确要结束了,但那又如何?这样能用剑尽兴战斗的时间,哪怕只剩一秒,森田也不愿放过。
“嗯,我知道的。”田村点点头。她从一开始就明了森田的纯粹,而森田也钦佩着她的。要知道,田村保乃可是新选组一番队队长,杀过不知多少倒幕派的人,新政府军中和她有血海深仇、想杀她一快的,恐怕能从京都排队到鹿儿岛吧。如此,天下哪还有她的去处?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对话中,森田察觉到的唯一一次田村的动摇,出现在她提到松田局长的名字时。新选组既然被看作幕府残害维新志士的工具,那么新选组的局长松田里奈必然是其罪当诛的首恶。若是幕府希望投降,那么就必须将松田交给新政府作为投名状。
“我走后,恐怕松田局长也很快就会不在了吧……”田村只流露了一瞬间的悲伤,然后立刻换作了微笑。她对松田说:“不过,我相信,只要有森田在,就没关系的。之后的新选组如果能交给森田你的话,一定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森田那时才彻底明白,自己在田村心中,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夜空中悬着近乎圆满的月亮,月色越过樱花初开的枝头,在田村注视着她的眼中,洒下澄明的光。在那之后,森田果然如田村相信的那般,守护新选组直到生命的最后。
最后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就是守屋了。森田语调故作不经意,问:“那守屋呢?”
“她呀……”田村垂眸,“虽然和她谈过,但是,她大概是不会轻易让我走的……”
事实果然如此。满月后一天,森田在夜空中望见了那轮满盈而缺的,迟来的十六夜月。那晚,新政府军炮击江户港口一带以敦促幕府尽快投降,在江户南部引发了大火。大多数队士都在森田的带领下外出救火。这其中自然不包括田村;她提前告知过森田,自己将在今夜离开。
火舌卷起金边吞咽着月色,滚滚浓烟里,森田察觉到有人在身后拉住自己。她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山崎被火光照亮的脸。
“我想和田村さん一起走!”她听到山崎说。昔日的天才少年剑客如今已长大成人,如今,她终于有机会追上那个她成长途中一直遥望的背影了。森田在她眼中望见了近乎赤诚的火焰,那里一定燃烧着还未被讲述的、她和田村的故事。
“快去吧。”森田点点头。山崎最后望了战友们一眼,朝森田略一欠身,立刻转身飞奔而去。森田的心又放下来一些:至少,田村不用独自一人踏上新的旅程了。
待到控制住江户城的火势,已经是下半夜了。森田带队回到驻地时,见到樱花树下已经死去的守屋和昏迷的幸阪。在守屋躺着的血泊中,田村的剑落在那里,而守屋自己的剑却不见了,大概是被田村带走了吧。若是如此,田村现在拿着的是一把不合鞘的剑啊……
森田拿起田村的剑。剑身依旧映着月色,然而,剑身上的血迹沾着几许残樱,像是为那清凛的弧度蒙上了几点尘。守屋这家伙……森田还是觉得不快。幸阪从昏迷中醒来后,向她讲了守屋和田村的故事,森田听完更是这么觉得。
总之那时,她将田村的剑细细揩拭,直到剑身又恢复洁净。她不愿将这把剑放进守屋留下的剑鞘里,便为它寻来了合适的鞘,将它细致地收敛起来,带着它一路北上,直到新选组的最后一战,直到今天。
5.
今天。
夜色已降临多时,肆虐的暴风雪更是阻隔了敌人的视线。在这样的天气里,敌方引以为傲的枪炮难以发挥效力。纵使敌军人数三倍于我方,若是森田的奇袭队真能如愿像一把尖刀插入敌军的心脏,擅长白刃战的新选组一定能在敌军本阵造成混乱,拿下敌将首级也并非不可能。
出阵前,森田最后一次拔出田村的刀,借着烛火细细端详。在那清凛的刀身上,森田只望见自己的脸。田村保乃,如今你身在何处?森田想着,心知或许再也无法得知问题的答案。
“森田さん这次要用田村さん的刀吗?”已经整装待发的增本跟在她身边,问道。原本森田是希望增本和幸阪一起留守本阵的,增本却缠着她好说歹说了半天,才让她同意自己也参加奇袭。
“不了。”森田笑了笑,收刀入鞘,“她的刀我实在用不惯。”
森田说着转过身,望向这次留守本阵的幸阪:“幸阪,田村的刀,就交给你保管了。”然后,活下去,记住我们吧。森田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她想将刀交过去,增本却忽然拦在她们俩之间。“不行,你必须得回来,田村さん的刀,只有你才能保管。”增本连说敬语都顾不上了,只管拿过刀,搁在一旁的刀架上。她又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森田:“你拿着这个。要是荻元广隶那家伙逃得太快,就一枪结果了他。”荻元广隶是敌军总大将的名字,今晚森田的奇袭,便是要拿下这家伙的项上人头。
增本这家伙,还真的搞到手枪了啊,森田想。她虽是剑客,倒也学着用过这种东西。如今讨取敌将要紧,顾不上是用剑还是枪了。
“知道了,我回来便是。”森田说着,接过增本的枪——不接的话,增本该又要不依不挠了。
森田的奇袭部队换上此前缴获的敌军制服,和井上带领的大部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阵。只带着寥寥数十人,森田纵马向函馆山疾驰而去。在钻入山林前,她回头望向井上部前往的方向;厮杀声已经越过风雪隐隐传到了这里,正面部队想必已经和敌军接战了吧。跟随森田多年的猎鹰ファビ丸也同她一起出阵,如今正盘旋在夜空长鸣着。
那好,这就出发吧。森田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前。
上山的路,森田早已熟稔于心。冷雪被夜风裹挟着,锐利地擦过她的脸颊时,她想起了昨夜的梦。梦里那个无雪的冬夜,森田在山巅的小佛龛前,又见了田村一面。
你会出现在那里吗。森田想着。不过,我可没带上你的刀啊。
田村当然不在那里。森田带队抵达山巅时,小佛龛只如一颗被扔在路边的石头,孤独地载着雪立着。
这样就好。森田下马,走到佛龛前跪下,双手合十。增本之后问她许了什么愿,森田说:“当然是祈祷作战顺利,新选组的大家都能平安。”
当然了,还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森田没把这个部分说出口。
——愿你平安顺遂,得偿所愿。那时,森田想着田村的脸,如此祈祷着。
敌军本阵外,部署在函馆山一侧的部队不久前向前线进发,而后续的预备队还未到位。敌军总大将荻元也并非无能之辈,意识到这个空隙后,命留守本阵的部队加强这一侧的防御。
瞭望塔上的哨兵用粗糙的围巾蒙着半张脸,可脸依然被寒风吹得发僵。他一直望着函馆山的方向,但风雪太大,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先前去那边的巡逻队,回来得是不是有些迟了?他正疑惑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掠过风雪,猛地撞进他的视线。
“什么?!”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脸就被猎鹰的利爪狠狠一挠。惊慌中,他拔刀朝空中一顿乱挥,想把猎鹰赶跑。这哪里有用。ファビ丸抓住空隙,狠狠啄向他的右眼。哨兵一声惨叫,身子失去平衡,就这么坠下塔去。
哨兵的身子撞击雪地发出一声闷响,一旁的士兵立刻围拢过来。他们看着已经摔死的哨兵那面目全非的脸,纷纷惊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敌袭?!”
这时,面前的风雪中隐隐传来马蹄声。塔下的士兵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行人骑着马向他们疾驰而来。那些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制服,是巡逻队回来了?
“……那不是我们的人!”有眼力好的人这时才看出来,大喊道,“敌袭!是敌袭!”立刻有人吹响号角,附近的守军迅速集结至这一带,朝来袭的敌军举起枪。
森田忍不住勾起嘴角。这帮家伙,反应太慢了。她一马当先,增本在她身侧紧随其后,然后跟着数十名普通队士。森田拔刀直指敌军军阵:“杀!”增本迅速举起长枪,其余队士也纷纷拔刀,众人齐声高喊,纵马向前冲去。
敌军向他们齐射一轮。枪声密集地一响,立刻有好几个队士被射中,当场倒了下去。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寒风从森田耳畔呼啸而过。再快一点!森田又是一夹马腹,已经被驱策到极限的战马嘶鸣一声,向前奔得更急了。
又是一轮齐射。森田感到身子一矮,向下一看,马身上被枪弹打了个大口子。
不行,这样坚持不到对面——森田刚打算跳下马,就听到侧后方的增本喊道:“森田さん!”森田转头一看,增本的右肩被枪打中,伤口向外涌着血。“骑我的马吧!”她喊着,朝马肚子猛地一抽。那马立刻窜身上前到森田身侧,增本却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绮良,活下去!”森田一边喊,一边飞身跃上增本的马。这时第三轮齐射来了,奇袭部队连同森田只剩下七八人。这就足够了。森田一拉缰绳,战马纵身一跃。这个高度是跃不过守军面前的拒马的,可森田爬上马背,在最高点向前一个飞跃,恰好越过拒马上的尖刺。她高举起剑,落地时向下一劈,刚好劈在一个惊恐万状的敌人的面门上。
“杀了他们!”森田一脚将那敌人踢开,一边高喊,一边砍杀阵中的敌人。其余队士也到了,敌阵一时陷入混乱。
荻元广隶。得赶快去找这家伙。森田调整方向,冲向点着灯的大帐。
大帐外,荻元得知本阵遇袭,正在左右的帮助下准备上马撤退。森田此时已经奔来,即使有护卫阻挡,也如入无人之境。她拔出短刀朝荻元身下的马一掷,那马痛苦嘶鸣一声,将荻元掀翻在地便跑走了。荻元全副武装的侍卫手持大太刀朝森田一斩,森田闪身避开,抓准那侍卫盔甲的空隙,持剑猛地一刺。拿着笨重大太刀的侍卫来不及反应,待森田将剑一拔便当即倒地。荻元翻开帐幕逃走,剩下的侍从纷纷拔剑冲向森田,被森田几下便斩于当场。
“别想逃!”森田也沿路追过去。荻元那老头哪里跑得过她。森田只消几步便冲上前,照他后背一砍,但未能砍穿,只划破外衣露出里面的盔甲来。该死的老乌龟。森田心里骂道,朝他腿一劈,荻元立刻惨叫一声,躺倒在地。
他手撑地面,望着森田指向自己的刀尖,厉声诘问着:“你们坚持至今,究竟有何意义?!就算我死了,我们这次退兵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这样的人顶上来。你们总会有被消灭的一天……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们早就该死在鸟羽伏见的战场上!你们只是在白白浪费……唔!”他瞪大眼睛,下垂的眼珠最后望见的是森田刺穿自己喉咙的刀尖。
少废话。森田把刀从他的喉咙一拔,又飞快地一挥,瞬间斩下他的首级。
她回过头,见到十几名敌军有的拿着刀,有的举着枪,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着。身上传来锐痛。森田垂下视线,看到自己的侧腹有一道伤口,手臂上也有一道。这恐怕是冲阵时被枪弹擦到的,她却现在才发觉。
这种小伤,根本无所谓。森田望着逼近自己的敌人,轻蔑一笑。她瞥见一个敌人将要扣动扳机,立刻向一侧闪身,同时抽出怀里增本给她的手枪向敌人射击。敌人应声倒地。
“你们的大将荻元广隶,已经被我斩了!”话音一落,围拢来的敌人的眼神便立刻胆怯起来。有看起来像传令兵的人立刻跑走。想必不一会,整个战场都会传遍新政府军大将已死的消息,新政府军定会马上退兵。
明明是十几个人围住一个人,却无一人敢上前。这帮懦夫。森田愈发轻蔑起来。她提起荻元的首级,像扔皮球一样朝最近的敌人一扔。那敌人吓得一抖,回过神来时,森田已经冲到他身前了。森田早已收起枪,此时一个拔刀斩,那人立刻倒在她身侧。另外的敌人立刻高喊着举刀冲来,可没谁能扛得住森田的一两招。
就靠这帮家伙,也想建立新世界?森田想着,又是一个抬手,便又斩了一人。她笑起来,眼前又浮现起那个人的脸。就凭这帮人,怎么可能杀得了田村保乃?她现在一定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平平安安的活着吧。
森田心里忽然不再想着赴死。不知为何,她有了全身而退的信念,虽然同来的队士们已经悉数阵亡,虽然她已经负伤,虽然,她已经望见有更多敌人正仿佛源源不断般向她冲来。
暴风雪中,她单手持剑,立在敌人横陈的尸体中。血一滴滴地、从那闪着寒光的剑身,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她已经望见赶来的敌人的脸了,心里却想着:等解决完这一批,就找匹马返回本阵去。
美青、瞳月、优……明天的庆功宴上,我非得和这帮孩子大闹一番不可。ファビ丸这次立了大功,回去之后得给它一顿最上等的肉。还有增本,她可没那么容易死,等会要过去把她也接上。
还有,田村保乃啊,我和我的剑带领着新选组战斗至今,精彩的故事数也数不清,可惜你都没看到。我总有一天要找到你,然后亲口告诉你。
这样想着,森田释然地笑起来。她举起剑,摆好架势,朝着向她围过来的敌军大喊道:
“我乃天下第一剑客森田光,有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
(完)
(写于2024/10/21)
(第一次修改于2025/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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